知青丨付晓峰:自杀的“袖珍姑娘”与她的高个丈夫
付晓峰,1952年出生内蒙古商都县,1965年就读包头十五中学。1971年参加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兵团电厂(乌拉山电厂)宣传干事。1987年调天津工作,现已退休。天津作家协会会员,天津世界语协会理事。
原题
河套女知青之死
千里河套平原,地远天高,有横亘北面阴山山脉做天然的屏障,挡住了西伯利亚袭来的寒流风沙;有年年月月乳汁一样黄河水的滋润哺养;富饶肥沃,河套素有华夏西部的米粮川之称。
40多年前,有千万个城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来到了河套。10多年后,他们大部分已都返城,却有一部分知青由于种种原因,留在了这里,留守在河套的最后知青,把青春甚至生命都留在这块土地上。可谁能知晓,留守在河套最后的知青中的一位女知青却有着一个曲折跌宕悲凉的风雨人生。
1995年1月初,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叫,地上滴水成冰。这正是河套庄稼人猫冬的日子,五原县建丰农场二分场的家家户户呈现出一幅独特的风景:各家在烧热的土炕上,尽兴地享受着农闲的安逸生活。有的玩纸牌打麻将;有的划拳喝烧酒;有的拉二胡唱山曲……突然从一家传出来一阵阵呼天号地的呼救声和哭喊声,立刻,各家的男男女女们跑出来,才知晓二分场分校的教师,51岁的呼和浩特女知青刘琦在家自杀了。
据二分场李昌禄的回忆,那天晌午,刘琦的丈夫刘三海刚串门回到家,一进门看到妻子趴在土炕上,口吐白沫子,地上扔了一个空药瓶子。其实当时刘琦并没有死,平素胆小怕事的刘三海更是乱了方寸,在屋里又急又骂。
此时,刘琦的初中毕业在家待业的二女儿刘蕴红和儿子刘蕴平在同学家玩耍,听到音讯,急忙跑到家,扑在母亲身上大声地嚎哭。还是围观的人们提醒,赶快送医院去抢救。刘三海才出去借来一辆马车,拉着妻子直奔五原县城,可是不知啥原因,没有到五原县医院,返赴包头去救治。
哪料到,车行半途中,刘琦已停止了呼吸。
刘琦火葬的那天,建丰农场学校的领导李生及二分场三十多人为她作最后的送行。
对于刘琦之死,让建丰农场的人感到扑朔迷离,人们怎么也难以相信,平素爱说爱笑的小学教师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二分场的人们悬疑丛生议论纷纷:有说刘琦的二女儿脾气不好,待业在家,常常辱骂她的母亲;也有人说刘琦和丈夫长期不和,经常发生家庭纠纷,两口子没白没黑的争吵……难道就这些生活琐碎的小事,能把一位农场教师逼上了绝路??
1965年8月,活泼漂亮19岁的呼和浩特姑娘刘琦,中学毕业随着呼和浩特第一批支边知识青年来到了五原县向阳公社红柳圪旦村。由于她身高只有1.32米,被知青同伴们称为“袖珍姑娘”。本来根据刘琦的身体条件,应受到街道、学校的照顾,属于不下乡的范围。可是好强的刘琦说服了母亲和兄长,毫不犹豫地响应党的号召,到农村干革命。她怀着远大的理想和宏伟的抱负,面对着社会的偏见,她有着远离城市独闯农村的勇气,在广阔的天地,她要感受坚强的人生。
她头一天走进这座陌生的河套小村庄,看到村头那一片如火的红柳,她当时暗暗地发誓,自己要做一棵坚强的红柳,深深地扎根在这一片土地上。可毕竟理想与现实相差遥远,农村的劳动苦重,夏收麦子,秋挖大渠的力气活考验着矮女刘琦。刘琦刚一来红柳圪旦村,村里有的农民说刘琦还没有锄把子高,来农村是为了混日子。刘琦也哭过,也悲伤过一段日子。但性格倔强的她擦干眼泪,走进了割麦子、挖大渠的队伍。割麦子夏日的黄昏,她的手掌磨出了血泡;挖大渠的寒冬里,她的脚都冻了……但她咬着牙坚持下来。
农村的生活贫困又枯燥,但刘琦却很快乐。她喜欢唱歌,劳动空闲时,她就放开嗓子,唱上一段电影中的插曲,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比较对她感兴趣。刘琦在红柳圪旦村,成了有名的歌手。农村的艰难火热的生活,燃烧着她的生活热情。
70年代初,红柳圪旦村的知青开始陆续地选调到城里企业当工人,或者选调上大学。可刘琦因家庭出身“资本家”,政审不合格,她始终与进城当工人,选调上大学无缘。
后来,村里的知青已陆续走光了,只剩下刘琦一个知青在红柳圪旦村扎根了。此时,刘琦的心底有说不出的失落感,这一段苦闷的日子,她不知是怎么度过的。在这时候,刘琦收到了在呼和浩特市质量监督局工作的哥哥刘学久的来信,一向在生活上唱高调,一直在单位是先进生产者的哥哥,来信先批评妹妹好久没给家里去信,然后讲了当前的社会形势,并劝说鼓励妹妹要安心在农村插队,要面对社会现实,正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更应改造自己的思想,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做好扎根农村的思想准备。哥哥的来信,更加坚定了刘琦扎根农村的信心,她对农村又燃起了新生活的希望。
刘琦的思想发生了新的变化,她思想上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要在农村结婚,来表示自己扎根农村,证明自己对党和国家的赤胆忠心。这时候,村里也有热心的大婶给她介绍男朋友,她都是怀着矛盾复杂的心情,都谢绝了。她对自己的婚事变得敏感、脆弱、悲观。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想结婚,她渴望爱情,可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她难以跨越自己心理的障碍,自己个子矮的阴影笼罩着她,就像一块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已悄悄地走进了刘琦的心里。这个人就是在红柳圪旦村土生土长的大个子牛倌刘三海。身高1米8的农民刘三海,为人纯朴,老实巴交,家中贫寒,兄弟也多,已近30多岁还没娶亲。刘三海每次放牛归来,总在村头歇脚,有时碰到从田地收工的刘琦,总是问寒问暖。刘三海虽然一字不识,但很会说话,偶而说话也很幽默。
一次,他对刘琦说:“你看我没衣裳,我看你有心肠。”经过一段日子的接触,单纯的刘琦觉得她和这个放牛的农民能说到一块,她觉得自己有残缺,家庭出身高的人,能找到贫下中农根红苗正的人,已经很幸运了。就这样,刘琦这个知青小妹妹爱上了这位农村牛郎大哥哥。
刘琦和比她大8岁的刘三海结婚之事,在红柳圪旦村成了一件爆炸性的新闻。村里人多嘴杂,有的说,像刘琦这样的小矮女,只能嫁刘三海这样的老光棍,歪瓜配裂枣嘛。还有的说,刘琦的肚子大了,赶急找个男人。
刘琦与刘三海草率地婚姻,为日后的家庭生活埋下了隐患。后来,一位在向阳公社插队的知青回忆:“当初,刘琦嫁给苦大仇深三辈子的贫农刘三海,是表示自己彻底与剥削家庭决裂,去脱胎换骨的革命表现。”是的,刘琦这颗在城市温室长大的秧苗,需要一颗能遮风避雨大树的呵护。
然而婚后,刘琦却逐渐发现自己在婚事的抉择中大错特错了。她发现她和刘三海之间的差距很大,她,一个城市的中学生和这位农村的睁眼瞎(文盲)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平素,刘琦爱说爱唱,可刘三海一天到晚不言不语,不知他在琢磨什么,他自私,思想守旧。他认为刘琦的活泼是轻浮的表现,他心眼儿小,疑神疑鬼,刘琦晚上到邻居家串门回来,他总要仔细盘问,刨根问底。
为此,婚后好长日子,刘琦就陷入郁闷痛苦的漩涡里,她失望了,她不知道自己流过多少次眼泪,最终,她认命了,无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何况自己已怀孕了,她把希望寄托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从此,刘琦就这样过着破罐破摔的生活。她一口气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刘蕴丽、刘蕴红。这下子,刘琦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丈夫刘三海没完没了的唠叨,有时破口大骂,说刘琦是个丧门星,把刘家的香火断了。刘琦生大女儿的时候,由于个子小不好生,最后剖腹产。坐月子时,丈夫家无人照料,还是刘琦可怜的小脚老母亲从呼和浩特市赶来侍候女儿月子。
三年后,刘琦生二女儿时,正赶上腊月,孩子一落地就没有奶水,刘琦冒着刺骨的寒风,抱着二女儿,背着大女儿,跑遍全村讨奶吃。两个娃娃冻得直哭,刘琦身上穿的衣服都湿透了。
刘琦两次生孩子,两次剖腹产,就如进了两次“鬼门关”。当时已超生的刘琦无奈在医院做了绝育手术。后来,把刘三海兄弟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他们家,这个儿子叫刘蕴平。虽是过继儿子,但刘琦对他视如己出,比两个亲生女儿还要亲。家中若煮一个鸡蛋,她先给儿子吃,串门时,她抱着儿子,背着二女儿,牵着大女儿……
谁能知晓,一个命运坎坷的小矮女却有着博大的母爱。
成家后,刘琦才知道丈夫不是一个合格的庄稼人。(在当时农村只能算作半个劳动力)干活时,刘三海手脚慢,割麦子挖大渠还不如一个女人干活麻利。所以,在农村大集体的年代,贫农刘三海得到生产队的照顾,给村里放牛。
当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遍河套平原时,红柳圪旦的农民都沉浸在承包土地的喜悦中,唯有刘三海整天愁眉苦脸在家里叹气,他在为吃不上生产队的大锅饭而忧虑。刘三海、刘琦夫妇承包了7亩土地,在农村,一个男劳力经营7亩地,地里的农活并不是很重,可刘三海不爱吃苦,刮风下雨他就躲在家里睡懒觉,尽管妻子刘琦在家看护三个孩子,每日做饭、喂猪、捡柴草,抽空她还下地帮着干活。别人家的田地庄稼长得齐刷刷绿油油的一片,可再看刘三海家的田地,杂草长得比庄稼还高,地里一片荒凉。
乘着改革的骏马,红柳圪旦村的农民都奔上了一条致富的大道,而刘三海家却沦为了全村的困难户。
1980年10月,河套地区开始落实知青政策,凡是没有返城的还在插队的知青,可以携带农村的配偶及儿女到国营农场分配工作。就这样,刘琦和丈夫刘三海摇身一变成了建丰农场二分场的农业工人。
在离开红柳圪旦的时候,刘琦眺望着村头那一片如火的红柳,久久不愿离去,她流泪了,红柳圪旦使她这般的眷恋,红柳圪旦到底给了她什么?红柳圪旦给了她爱?给了她恨?她自己也无法回答。一辆破马车,载着刘家五口人,也载着刘琦新的希望,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
刘琦到建丰农场二分场以后,久违的眉头舒展了,她笑了,因为这是她早已盼望的“选调”呀,是她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但是残酷的现实又一次将她的理想击碎,不管刘琦多么努力,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她无法改变自己矮小的身材一样。
刘琦和丈夫刘三海到农场当农工,虽然每月能挣工资,可是又赶上国营农场体制改革,土地都承包给职工,职工停发工资,一切工资酬金都要从承包的土地上获取,农场职工只能到退休年龄才能享受退休待遇。这一个残酷的现实,无疑给刘三海刘琦夫妇又一个严峻的考验。在这个陌生的农场,许多人的眼里,小矮人刘琦属于“另类人物”,在他们身后,往往是歧视、冷漠的目光。
传统的习惯,社会的偏见,使刘琦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伤害,沉重的心理压力使她选择了沉默。在家,开头刘琦努力地说服丈夫,要他树立在农场创业的决心,为这个家庭争口气,莫要农场的人小瞧他们夫妇。而固执的刘三海,面对妻子的苦口婆心的劝说,竟当耳旁风,他仍不改掉自己懒惰的作风,依旧我行我素,不常去田地。平时歪戴着一顶卷边的帽子,穿一身破衣,在农场四处游逛。还到处捡烟头,他自称是“革命无产者”。
农场的李健说:“刘三海是个树叶掉下怕打着头的胆小老实人,可他经常好像在作秀,种地像演戏,种地播种要用手掌量尺寸,又误工,又浪费时间。别人家种十多亩地,而他家才种二亩地。锄地时,他蹑手蹑脚,生怕踩死蚂蚁似的……”
有时候,妻子刘琦到田地跟他一块干活,好强的妻子督促他干活利索些,可却招来丈夫一顿臭骂,常常气的刘琦不欢而散。农闲时,农场哪家有红白事,刘三海都要以帮忙的理由去凑热闹,哪家杀猪宰羊,他都厚着脸皮去讨碗肉吃,时间长了,大家都瞧不起他。原本,刘琦指望丈夫为这个家争光,哪料到丈夫破罐破摔,刘家夫妇成了别人家的笑料。
到了收获季节,农场各家各户卖葵花籽,几乎家家丰收。人们用劳动所得购买拖拉机、彩电、冰箱等。而刘三海一家干了一年,和别人家一样承包土地,只收获了别人家的四分之一。除去化肥、农药、种子、浇地费、承包费等费用,他家还年年挂账。年年失望,年年无情的暴风吹灭了刘琦心底那一丝希望的火焰,刘琦为家庭所打拼创造全新生活的努力,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被现实击碎,她痛苦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弱者,是个失败者,而自己失败的原因在于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婚姻,从而导致了一个残破的家庭。她失去了往日的生活激情。秋,她盼着冬,冬,她盼着春。
这一年春天,年迈的母亲来到了女儿家。母亲的到来,刘琦的心境稍好一些,她抱着母亲痛苦地说:“苦日子,何时才是头”。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三个孩子的玩笑声才给家里平添了几分生气和快乐,只有这时,刘琦的心里才有了一丝欣慰。
这天傍晚,刘琦带着三个孩子到五加河畔挖野菜。她们披着晚霞,迎着微风,踏着草地,三个孩子快乐地同妈妈一起挖着野菜,望着活蹦乱跳的儿女,刘琦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
河畔歇脚时,刘琦严肃地说:“蕴丽、蕴红、蕴平,今天妈妈想和你们说说话。你们恨妈妈吗?你们知道,妈妈活着不像一个人,妈妈没本事,你们跟着妈妈受苦受罪,妈妈实在是对不起你们……”,话还没说完,刘琦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儿往下掉。
看到此情此景,蕴红、蕴平没有言语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只有上初中的大女儿蕴丽开口说:“妈妈,您不能这样自责,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和妹妹、弟弟都爱您,感激您对我们的哺育和培养,尽管家里生活还很艰难,您和爹爹还在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女儿的一席话,让刘琦破涕为笑,她那疲倦的脸上,如春风荡漾。这是刘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孩子们说了这么多的话。
这时候,淘气的蕴平从不远处地边的草丛中,捡了8个鸟蛋,刘琦赶忙严厉制止说:“蕴平,快把鸟蛋放回鸟窝,蛋里有小鸟,若鸟妈妈飞回窝,看不见小鸟蛋要着急的……”
回家的路上,好久不唱歌的刘琦唱起了电影《上甘岭》中插曲“一条大河波浪宽……”,她似乎第一次感觉到五加河畔的黄昏是那样的美。
1988年,建丰农场学校的负责人来到二分场找到刘琦,说校领导决定聘请刘琦担任二分场分校的教师。二分场分校原来的两位教师王凤莲、陈秀菊已调离。尽管刘琦说自己不行,怕干不好。这位校领导仍坚持说,你是老知青,相信你能胜任这项工作。
这天夜晚,刘琦高兴地没合眼,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当教师,这是她下乡22年,命运之神第一次向她露出笑脸。建丰农场二分场分校共有一、二两个年级,两个班共有四十多个学生。
当刘琦站在教师的讲台上,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像怀中抱着一个兔子,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作为教师站在讲台上,她举目凝望着两个年级的学生坐满了整个一个教室,镇定严肃地说:“同学们,你们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两个年级的老师,由于我没有教学经验,请你们多支持我,在课堂上,我是你们的老师。在课堂下,我们都是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够愉快地合作。”本来,学生们由于前两位老师的调离充满忧虑:“新来的老师能行吗?”听完新老师的就职演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个头还没学生高的老师,讲话的水平是这样的高。
刘琦在二分场分校当老师的头一天,就面临着她人生的又一次挑战。从这天开始,刘琦穿上了整洁干净的衣服,天不亮就赶到学校。先打扫院子,后搞教室和办公室的卫生。晚上,在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备课。常常很晚回家。
她上的第一节语文课,进行朗读、默读、默写,由于一、二年级还没有作文课,她却要求学生每日写日记,要求学生学习观察生活,从生活中每一件小事所记载而积累素材,为三年级写作文打基础。她教的第一节数学课,是从家里拿来算盘,先教学生打算盘,学珠算。
她教的第一节音乐课,是带着学生到打谷场上唱歌跳舞。有的家长不理解,到场部学校去反映刘琦教书不正规,不合时宜,可结果呢,学生们学习积极性增强了,读书热情提高了,学生们的学习效果有了明显的变化,每年升级率达到百分之百。刘琦还给学生们编排歌舞,每逢“六一”儿童节,还到场部总校汇报演出。
后来,场部总校的领导这样评价:“刘琦老师把课堂移到野外,是为了缩短书本与现实的距离,是知识理论和实践生活相结合。刘琦的教学很灵活,她很有教学改革的头脑。”
刘琦喜欢她的学生,她的学生也很尊敬他们这位老师。渐渐地许多当时对刘琦有看法的人们都改变了对她的偏见。人们都说:“可不能以貌取人,别看这小矮人,头脑里的本事还很大。”刘琦在学生时代就酷爱文学,能歌善舞,如今,她当上了她所热爱的人民教师,无疑学校的课堂,为她施展才华提供了一个宽阔的舞台。
刘琦变了,变年轻了,变得和她几十年前刚下乡时一样爱说爱笑了,8年的教师生涯是刘琦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在这段日子里,她的老母亲也到农场逗留了多日。她的大女儿刘蕴丽受到母亲的影响,中学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呼和浩特一所卫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五原县塔尔湖镇卫生院工作,后来她又辞职,在呼和浩特市开了一家个体牙科诊所。刘蕴丽曾对邻居们说,她最敬佩的是自己的母亲。是母亲,让她懂得了一个人要奋斗,要自立。
刘琦的奋斗,赢得了学校领导们和同事们的交口赞誉,也使农场更多人对她有了一个更全新的认识:“弱者能够成为一个强者。”
就在刘琦全身心地扑在她所热爱的教师岗位上努力工作的时候,然而她家中后院的火一直未灭。二分场李健说:“刘琦当老师,每月有固定收入,再加上丈夫承包土地,小日子会很好过的。”
可事实上,正因为妻子教书有工资,丈夫刘三海觉得有了生活保障,他种地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到了秋天,农场的家家户户卖葵花籽收入数万元,盖新房子、买摩托车、购新家电……可刘琦的家却一直住着两间破旧的土坯房,家中仍摆着一台旧的黑白电视机。
刘三海年年承包土地,年年挂账,家贫危机四伏,而刘三海一次又一次地挑起了家庭的纷争。他对妻子羞辱谩骂,还常常数落妻子不够尺寸,他还在农场四处散布流言蜚语,说什么妻子有外遇。在其父的影响下,二女儿刘蕴红对母亲也不孝顺。
更使刘琦失望的是儿子刘蕴平,不求上进,中学毕业后游手好闲,在家里混日子。失望了,彻底失望了!刘琦为自己的小家庭勾画的幸福蓝图,一次又一次被冷酷的现实撕的粉碎,她的情绪一落千丈,她彻底地绝望了!
1995年的腊月,这是刘琦生命中最后一个冬天。这个冬天对于刘琦来说,是多么的漫长,多么的难熬。
这天早晨,刘琦照例来到学校,学生们已经放寒假,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刘琦收拾整理好课本书籍,在办公室坐了许久许久。回到家,她换了一身新衣服,拿出了早已备好的一瓶药。
也许,此刻,刘琦从她巨大的痛苦中已意识到,只有一条路可以解脱,在她生命的51个春秋,终于无法承受生命之重或生命之轻,她终于卸下了沉重的生活枷锁,她终于背负着怎样无法言说的苦楚,背负着人生悲剧的巨痛,悄然地走了。
1993年仲夏,我回到自己曾经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建丰农场(原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五团),我曾多次接触过扎根在农场的最后老知青刘琦,她很健谈。她向我讲述过她的家庭情况以及她插队生活的经历,我感觉她很有抱负。谁知两年以后,获悉了她自杀的噩耗,我感到很震惊。
18年后,2010年6月初,我旧地重游,踏上了令我魂牵梦绕的土地。我见到了原连队炊事班长老复员战士陈忠茂,原二分场党支部书记刘青山,得知刘三海及他的二女儿、儿子在刘琦死后,又回到了红柳圪旦村。我来到了刘琦曾经教书的学校,人去屋空,几间破旧房屋,一派冷清荒凉,得知学校已解散。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眼前似乎浮现出刘琦模糊的身影。
对于刘琦的死,大家都感到很惋惜,在建丰农场,很多熟悉刘琦的人说:刘琦为啥自杀?也许这永远是一个谜。
尽管刘琦是以这样一种逃避人生的方法选择了死亡,对于她生前身后,人们如何去评价?这并不重要,也许让历史和后人去评说吧!但刘琦作为留守河套最后的老知青,我们不应该忘记她。
作者近影
2010年7月初
草于天津凯信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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